Sia_

简单嗑点

【艾火】愿你在此(R)

*现代奇幻AU,流水账

*OOC,OOC,OOC

*Air第一人称,矫情文学

*全文8500+


Summary:两天一夜,三十六个小时,我回忆起人生中重要的三个阶段,都跟他一起度过。我终于想清楚了那个困扰我许久的难题:如果此时此刻必须要选一个人共度一生的话,我想他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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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一个白天


这是我第二次碰见那个青年,两边河滩夹着汩汩的水流,水边青绿石头被冲刷的光滑而干净,它站在河水中央,柔软的头发沾着一片风吹落的树叶,注视我的双眼如初生羊羔。




转身,我对自己说,然后头也不回拔腿就走。




我扎的营地不过二十米远,徒步一分钟就能走到,身后踩着树叶和泥土跟过来的脚步唰啦唰啦,还伴随啪嗒啪嗒的滴水声。我坐在帐篷旁的小椅子上,看见青年,或者说是“它”,亦步亦趋的拖着脚步效仿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用好奇的眼神扫来扫去。




“你是谁?”我问道。




“我不知道。”它表情纯真而透明,“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休年假之前,同事不知从哪听说我要去南边的野山,神神秘秘的贴过来告诉我,听说那里有怪力乱神的事,酷似人形的鬼魅会迷惑心智,从山上下来的人经常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如果精神不够坚定或本家没有神明庇佑,一定谨慎上山。




我不置可否的笑,虽然我的民族注定我有皈依的教派,但事实上并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也并非不讲理的将之全部打成糟粕,任何传言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但只要我一旦制定了计划并做出了充分准备,除非地震洪水火山爆发,不然没什么能阻止我的行动。




因为热爱花鸟虫鱼,山川河流,认为自然的一切都是上天无偿的馈赠,所以每逢长假我都愿意提前寻觅一个适合露营的地方,乘飞机或坐火车,给自己三四天到一周的时间彻底投入到自然中,远离灯红酒绿和现实的喧嚣。工资不菲的稳定工作正好可以支持这项风雅却烧钱的爱好,于是就这么半年一度的进行下去了。



而这次露营属于临时起意,这两年我的生活糟糕的像团乱麻,为了振作起来或把烦心事抛诸脑后,我承包了整个小组的加班任务,没日没夜的做报表谈合同,一个生活健康坚持锻炼的男人硬是把自己折腾的满眼红血丝,走起路摇晃的如同风中残烛,平日只想着怎么榨取我们剩余价值的车老板都看不下去了,拍着我的肩膀说提前放年假,该休息休息,该娱乐娱乐去吧。




时值炎炎盛夏,刚入伏的天气,处处皆是暑气蒸人,我琢磨了一下,周边的城市都跑过了,干脆驱车去郊外那座郁郁葱葱的野山,网络上搜寻过也没听说有什么凶兽出没,吃一次窝边草也无妨。




我是在给越野车支好车顶帐时发现异样的,明明没有起风,周围却总有响动,像是一个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在响声又起时我猛地抬头,正好看见一个青年躲在五米外的树后面,脸上的神情混合着惊恐和被发现的尴尬。



“你。。。”



话音未落,那个青年动如脱兔,转眼隐没在丛林里。



我没有去追,不知怎么的,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在不久后这个人还会出现。正如我所料,次日还不到正午,我打开渔具包正准备在河流里垂钓,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而且这次不加隐藏,直接跟了上来。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场景,两个人对坐,面面相觑。




如果真的有鬼神的话,会读取人记忆的那种应该ban掉。我心想,怎么能做到把一个人的外貌伪造的一模一样,就连那口软绵绵的川普都以假乱真,我本就只能算四分之三个唯物主义者,眼下看到这个场景,剩下四分之一在以风卷残云之势嘲笑我九年义务教育所受的那些破除封建迷信教育。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我长吐了一口气,还是把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说了出来,“他叫王以太。”




“噢!那我就是王以太!”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我摇了摇头,说:不,你不是。




在林中第一次对上那双眼睛时,我仿佛瞬间坠入了一个恍惚的梦境。当夜无风也无雨,但我枕着蝉鸣和树叶的响声失眠了,跟“王以太”面对面坐在一起后,发现了事情的吊诡之处,我倒是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因为即使已经很久没见到了,我还是有这个自信——一眼认出王以太和其他所有人的不同。




伪造出的人脸和声音都太年轻了,不像快要奔三的的年纪,倒像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模样,穿假两件长t恤,理学校要求的寸头,小刺猬一样。人却不像青春期少年那般浑身是刺,脸的轮廓很圆,像某种吉祥物,福娃或者熊猫之类的,有种带着钝感的乖巧,刚刚禀受父母之命来敲新邻居的家门。




“你好,我是对门的...哎你是外国人?”圆眼睛讶异的张大,我解释之后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寡见犯了错误,继续礼貌的打招呼。




我把他迎进来,告诉他可以光脚在地毯上走,男孩把运动鞋换下来,看见我家里的一切装潢都觉得新奇,小声夸奖地毯精细的花纹和丝质的窗帘。




此后成都男孩就成为我家中常客,我们在一个高中的不同年级上课,我大一级,那时刚随父母工作调动一起搬来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倒从未对他产生排斥。




我生活比较规律,每天负责把对门的弟弟叫去上学,放学后再一起在书房写作业。王以太很喜欢在我家里待着,不仅是我妈妈热情温柔大方用端来的拉面和抓饭狠狠地收买了他的胃,还因为——我吉他弹得还不错。




巧的是,我们两个双子座男孩都学了一门乐器,我学的是吉他,而王以太学的是钢琴,或许是种族天赋,哈哈,再加上音域更宽的原因,我唱歌要比他更好一些,所以每到晚上完成作业的时候,他就会催促我把吉他拿出来,静静地听我唱一会儿,有时是新疆民谣,有时是我最喜欢的崔健。我们又都对嘻哈音乐抱有浓厚兴趣,时常从网站上扒一些免费的beat练练气口,高中生活就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如水一般从指缝间溜过去了。




成都男孩高考完的暑假,长他一岁的我已经即将步入大学二年级,滞留在学校处理社团和准备最后几门考试,泡在图书馆艰难啃书的间隙,突然走神想到白肤少年此刻应该在纵情享受漫长的美好时光,我不禁暗暗笑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屏幕上写着刚刚牵挂起的名字。



“喂,艾热!”他走到楼梯间才接下电话,但没想到对面的声音如此活力四射,赶紧一只手把音量键拉到最低。



“嗨以太,稍微小声一点儿,我在图书馆。”



“噢噢...对不起对不起,”那边的声音立刻乖乖的放低到变成气声,不过言辞间依然难掩兴高采烈,“你猜我被哪个大学录取咯?”



“哪个啊?”我捂住嘴勉强忍住笑意,对面的小孩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早已在报志愿那天就已经在寒暄中把他的情况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我妈妈,又被转述过来,现在只有他自己被美滋滋的蒙在鼓里。



“就是你的大学啊!艾热,以后你就是我的学长啦。”



学长我忍不住听着他的声音在脑海里勾勒起他的样子,由于少年闭关苦读冲刺高考,我们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了,我想男孩此刻一定笑弯了圆圆的眼睛,咧开的嘴角露出白而整齐的小牙齿。我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想逗逗对面的人。




“真棒,恭喜你啊以太,但是我明天有考试,等我回去咱们再说啊。”



那边闻言果然不再兴奋如初,霜打茄子一样祝我考试加油就挂了电话。




事后嘱咐妈妈给金榜题名的小孩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新疆饭菜,外加在在学弟到学校当天鞍前马后的帮忙搬了一天的行李作为赔罪,那就是后话了。




“你为什么说我不是他呢?你看,我是不是和他长得完全一样。”他捏着自己的脸,力气有点大,白净的皮肤留下了一点红痕,“还是说你怕我。”



“那怎么可能。”我想,就算是画皮那样的恶鬼套上了王以太的皮囊,就算我是拿着刀枪法杖的驱魔师,看到那张脸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可能也只得缴械投降,乖乖把心脏和血肉献出去。



“反正你就不是,变得不像,赶紧走吧。”我站起身下逐客令,一副再不走就我亲自赶走你的模样。



“等一下,你等一下嘛!”他着急忙慌的躲避我的手,急切的回答,“我是来帮你实现愿望的。”



我像被点了穴一样顿住。



“进入这座山的人,山神会无偿实现他一个愿望。”见我不再急着施压,它才不疾不徐的吐出这句话。“当然,要是山神看中的人才行咯。”



我开始反省进山之后是做了什么让这倒霉山神看中,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想起唯一的异样大概就是看到了长得很奇异的树,高耸入云树冠丰茂,每片叶子都吸饱了水分般肥墩墩的,我对植物了解不甚,看不出品种,但似乎有些年头了,树皮却很光滑,并不似其他古树那样皲裂开来。深入泥土的部分被数条有碍观瞻的藤蔓攀附着,我拿出装备里的军刀切掉了那些藤,拍了几张照片。



多么空虚的一个山神啊,安拉啊*,我后悔了,人的闲事都不该多管,何况是树的呢。



“我没有愿望,”我清清嗓子,“你回去跟他复命去吧,就说搞错了。”



“不不不,我不会仅仅因为山神自己的愿望出现,你一定有非常非常强烈的愿望,而且我会随着你的愿望改变的。”他急切的说,奇怪了,就在我们的对话的间隙,他的脸一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现在仿佛如假包换的大学时期的王以太,声线也压低变粗了一些。



这下是真没法动手了,我只好又坐回去。



一串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林间分外突兀。



始作俑者的脸唰的红了,准确的说,始作俑者是他的肚子。



“傀儡也会饿?”我看着他满腹狐疑。



“我不是傀儡!”他反击我,“我是燕子和泥土....可能还有石头和树叶。”



我打开折叠餐桌和酒精炉,还好带了一些新鲜蔬菜和加热就能吃的速食,虽然没有新鲜烹饪的口感,看他捧着一碗面埋头苦吃就很有食欲的样子。



“能不能给我放点辣?”他抬头问我。



二、第一个夜晚



能不能帮我多放点辣。


上大学的第二年,我跟王以太代表学校的hip-hop社团去华北地区参加battle比赛,在路边的大排档,他也是这么跟服务员说的,可惜强调了三遍上来的烧烤依然不够合他的口味,他吃了一口嘴巴瘪的像个向下的括号,碎碎念着出门要带上家里的辣椒面——明明最后还是吃到能拍下来做响应光盘行动号召宣传片的地步,我看着他比起高中越发不明显的下颌线欲言又止。



登山包里果然有几包辣椒面,其实早已过了赏味期,但他毫不在意的洒进碗里,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吃的更香了。



只要没毒的好像都能放进嘴里。我默默地想共友们对他的评价,但我很喜欢跟他一起吃饭,往往是对生活怀有热忱之心的人才会热爱食物,这种热情是很有感染力的,有让身边的人都开心的魔力。



临近傍晚天边雷声滚滚,乌云黑压压的铺在山头,看来今晚上山坡看星星的想法只能付之东流了。钻进帐篷给床垫充气,他扒着帐篷的开口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艾师傅,外面好冷哦。”




我说:那你进来吧。




大三时为了帮助健身全靠在VR上打泰拳还管不住嘴的以太控制身材我想了很多办法,起初我约他七点半晨跑,但我发现不仅咒怨的bgm到西游记主题曲做闹钟都叫不醒他,连我亲自去宿舍也叫不醒他,跟他出去吃饭或窝在宿舍点外卖的时候,我也总是不由自主的就迁就他来点单,后来我发现即使他很坦诚的把肉都长在脸上,胳膊和腿倒也没藏多少肉,带他减肥的计划也就随之流产了。



我决定转变方向,买了辆电摩托隔三差五的载他去海边——我对大海有种情节,因为如果从三万英尺高空看我的出生地,就像是大片土黄与红褐色中若干鳞次栉比的小格子,成年前只从电视或杂志上看过海水蓝。于是他坐在摩托后座抱着我的腰,公路两旁的风景飞速的向后退去,我们坐在海滩看潮起潮落或掰碎面包喂食海鸟,漫无目的的闲聊或沉默着思考。



有了露营的新爱好之后更不用说,我买的装备都是属于两人份的,包括帐篷和充气床垫。我此时基本已经接受了这个山中出现的人是王以太的替身这回事,看见他小心翼翼的躺在身边竟没产生什么排斥感,我和以太自高中开始就形影不离,从不存在什么安全距离。




帐篷外大雨倾盆,混杂着雷暴劈开天空的巨响,我熄灭橘黄色的暖灯,看着他温顺的眉眼想起很多事情,竟然不知不觉找回了丢失已久的睡眠,那些往事跟着燕子一起飞入了我的梦里。




燕子在王以太的右臂上,纹身是他提出来的。我不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我早知道他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乖,有时他突然爆发出的决心和意志力强大到令人咂舌。但我必定会陪他一起去,从纹身店出来时我调侃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入编制也当不了公务员了。他看着我的前臂问我这串字母是什么意思。



GANGSAMOSA,身无分文,一无所有,我说。




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身而为人,生不带来,死后必将化为一抔黄土,我警醒自己抓紧时间创造价值,同时忘却一些身外之物。



听完我的解释,以太心情蓦地低落,消极情绪是会传染人的,我捏着他的脖子紧搂他的肩膀,说想什么呢,走吃夜宵去。




春节前夕我们结伴去看Pink Floyd的演唱会*,白色的光束射向漆黑的天幕,吉他拨弦声迷幻又忧郁,弹奏着《Wish you were here》。

 

 

 

我偷偷看以太,他很怕冷,穿着厚厚的黑羽绒服,头顶黑色的毛线帽,只露出的半张脸像白汤圆,轮廓被舞台上的白色灯光照的毛茸茸的,他在手心哈了口热气用力搓了搓,鼻尖红得像蛋糕上的草莓。

 

 


Gilmour深情的唱着,台下的听众都沉浸在如诗的词曲中,微微摇晃身体。

 

 


How I wish,how I wish you were here.

(我多么希望,多么希望你在这里)

 

 

 

一尾滑溜溜的鱼钻进我的大衣口袋,是以太的手,他依然仰着脸半是憧憬半是向往,吐出的白雾氤氲了他的眼镜。

 

 

We a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 bowl.

(我们只是两个迷失的灵魂,在通透的鱼缸里游弋)

 

 

 


我捏紧那只冰凉的手,想把热量都传给他。他反握回来,两只不算纤细的手挤在狭小的空间。

 

 

 

Year after year,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

(年复一年,在同样的土地跑过)

 

 


 

拥挤的乐迷和音乐嘈杂拥挤在耳旁,但我听清了,他在喊我的名字。

 

 


 

What we have found?

(我们究竟找到了什么)

 

 

 

以太在看我,薄薄的双眼皮下生着细密的睫毛,像天使遗落的羽毛,瞳孔里盛满比银河更璀璨的碎星。我舌根泛起酸涩的苦味,心底蒙着的阴霾被滂沱的暴雨浇湿,那些埋藏的,深不见底的心意赤裸裸的袒露出来,我像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心生恐惧却无法克制深渊的吸引。

 

 


 

The old same fears.

(唯有同样的恐惧)

 

 


 

不,别说了吧,拜托。我在心里祈求。

 

 


 

....Wish you were Here.

(愿你在此)

 

 

 


“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是一无所有,我永远在你身边。”他的嘴唇上下开合,“我喜欢你,艾热。”

 


 

 

我被踹下悬崖,即将变成模糊血肉,然而濒死之际我看见悬崖底部如绚烂迷幻的万花筒,遍开锦簇花团。霎时世界空茫安静,嘈杂都归于喑哑,每个生物都是独立的个体,只有我们是站在一起的,站在灯光下,比任何事物都完整。

 


 

我想,他太狡猾了,他明明知道我从来没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就这样温柔的,残酷的剖开我的心,揭开道貌岸然伪装成友情的壳,而我只有吻他这一个选择。

 

 

 

旁边是汹涌的人潮,他吓得忘了闭眼,我磕到了嘴唇,我俩人生中第一个吻草草交付给了上个小时还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的对方。



后来我们分别找到工作,我在一家汽车公司做销售,一年后他也毕业,在三公里外任文职。我们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彼此的脸,我们一起去超市,谁回家更早谁去做饭,有时打游戏到深夜第二天匆忙起床再指责对方的不是——主要是他在埋怨我,而我通常只能哭笑不得的照单全收。

 

 

 

我们过了两个新年,他先陪我过古尔邦节,我再陪他戴圣诞帽。

 

 

 

他切着牛排美滋滋的:“两全其美啊,我们又可以吃烤羊肉,又能吃火鸡。”

 

 

我斟酒给他,暗红色液体倒满高脚杯。我们忙里忙外的组装了一颗微型圣诞树放在不算宽敞的客厅角落,又买了很多食材做圣诞大餐,朴素的餐桌上摆满的餐盘精致的像高级餐厅的烛光晚餐,起码看起来不枉费我们准备的一整天。

 

 

 

我知道以太喝酒属于不算菜但瘾大的类型,但也没料到我才刚喝了半杯他的杯子已经空空如也,我看了眼酒瓶上的包装,还好不过十三度而已,以他的酒量应该绰绰有余。

 

 

 

钟表时针滴滴答答指向十二点,我们碰了新年伊始的第一杯。

 

 

 

“好了,去睡觉吧。”我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准备收拾一下桌上的残羹冷炙,随手碰了下他的脖子,却惊讶的发现掌下的肌肤热的发烫,我这才看见王以太的脸红的吓人。

 

 

 

“艾热...”他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艰难的吐出来,好像谁把他脖子扼住了似的。

 

 

 

“怎么了以太?哪不舒服,头痛吗?”我赶紧上手摸他的脸和耳根,白皮肤的人喝酒容易上脸,但他先前从未如此反常的红热。

 

 

 

我正回忆着是不是他之前吃坏了什么东西,手腕突然被抓住了,以太看着我,尚存神志的眼睛被酒精熏得水雾弥漫。

 

 

 

“你想不想....跟我....就是.......就是.....那个嘛......”

 

 

 

客厅的白炽灯闪了两下,我大脑宕机了。


....(此处省略一小段,完整版wb→Aspirin戒断反应)



三、第二个白天

 

醒过来首先感觉麻,然后是酸。

 

 

他枕在我胳膊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均匀。我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刚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意识回笼,我反应过来头顶是帐篷的蓬顶,身下是简易气垫床。

 

 

我忘记了那个圣诞夜有没有给他清理,但记得第二天我们确实因为赤//身果//体睡得七荤八素导致感冒双双请假。

 

 

离开他之后我选择性去忘记很多事,不然生活会难过的过了头,事实却证明和他共度的那么多年的点点滴滴都仍然在我血管里藏匿,偶尔的出现就能在我心里掀起海啸。

 

 

 

我轻手轻脚的把他的头挪开龇着牙甩了甩失去知觉的手,他在睡梦中抿抿嘴,又把自己的胳膊枕在了脑袋下面。

 

 

过了一会儿他睡眼惺忪走出帐篷坐在凳子上,我把热好的牛肉罐头递给他。

 

 

 

“你什么时候走啊?”他捧着罐头没吃,反而关心起我来。

 

 

“不知道,或许明天,或许再过两天。”因为离家不远,我只做了露营三四天的打算,现在加上凭空出现的“王以太”这张嘴,这个物资的消耗时间可能又要缩短了。

 

 

他很发愁:“可是如果实现不了你的愿望,我是不会消失的,也不能离开山神管辖的领域。”

 

 

 

“你觉得我的愿望是什么?”我反问他。严格来说,他不是王以太的复制品,而是我内心的那个王以太的具象化,承载着我对过往恋人的所有印象和记忆,我跟他的对话,倒不如说是与自己内心的博弈。

 

 

 

他沉默半晌,说:“那你后悔吗?”

 

 

 

我睁大了眼睛。

 

 

 

转折点似乎在两年前,母亲有意无意的问起我,有没有中意的女孩,我的同龄人成家或立业,而我还做着一份薪水不高的工作,和最好的朋友合租,像飘摇的浮萍肆意挥霍着人生。

 

 

 

以太跟我不一样,他的家庭对他近似放养,在给予爱这方面却从不吝啬,所以他很会爱人,很快就能察觉到我最近兴致不高,但不知道症结所在,没头苍蝇一样在迷宫里乱转,在我这处处碰壁。于是我们争吵开始变得频繁,吵完架我立刻就会后悔道歉,但这个过程又难以避免的不断重复,成为他心中的疑窦,成为我们之间的裂痕。

 

 

 

我每天都在寻找两全之法,是否在这个年龄事业爱情真的无法兼顾呢,我该怎样能承担起我的家庭又给我最爱的人幸福?久而久之便觉得疲惫至极,我的躯壳不过二十多岁,其中灵魂却垂垂老矣,我突然认清我们不过是巨大洪流裹挟的游鱼,爱情置换不了柴米油盐,换不了房租水电,面对现实的生活无以反抗,只能被冲击力推着向前奔去。

 

 

 

他甚至提起结婚,即便我知道他想用一些美如幻梦的事情安慰我,但我几乎不敢想这件事该怎么实施,我该如何说服我的家庭,以我们的积蓄如何去到另一个国家办一场隆重盛大的婚礼?

 

 

 

前臂的纹身如陈旧伤疤灼痛,我默念身无分文,身无分文将把我们熬煮成什么模样,成功绝非一蹴而就之事,我牺牲了很多个夜晚去思考,最后在天平两端艰难的做出了抉择。

 

 

 

 

“我下周去深圳。”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可以确定,我这辈子都没有过心肠那么硬的时刻,代价是五脏六腑都磨得钝痛。

 

 

 

王以太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你会跟我去吗?”我质问他,他不说话却涨红了脸,拳头握得死紧。他在我面前从未有过愤怒如此外露的时刻,总是温和而善解人意,暴露缺点就像猫把柔软的肚皮袒露给最信任的人。而我的话成功打开了他性格中暴戾的那一面。

 

 

 

最后我只身一人来到深圳,我早早投下几份简历,做好了从头做起的打算,钢筋水泥打造成寸土寸金的城市更加不近人情,但茕茕孑立居住在这里,我再也不必顾忌晚回家会让谁失眠,谁因为彻夜伏案工作腰酸背痛需要按摩,谁总犯偏头痛阿司匹林伤胃要少吃一点。我玩命工作,一路升职加薪,取得了与工作能力相匹配的薪资和待遇。

 

 

 

某天开始家里再也没有催促过我什么,那年古尔邦节我回到老家喀什,家里亲戚们热烈的欢迎我归乡。离开时母亲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我流下眼泪。我猜测她早清楚了某些事,骨肉至亲站在原地看着我越走越远,却总愿意无偿的原谅接纳我,无论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桎梏我的两道枷锁都已松开,但我知道我没资格去找以太。我知道他看似自由,却也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对故土的热爱,对家人的眷恋,还有一道枷锁来自我——假如我好声好气的对他说出我的想法,他一定会陪我离开。但选择狐狸的小王子能否永远幸福呢?我希望小王子留在最熟悉的玫瑰身边。

 

 

 

 

我一度害怕听到他的消息,害怕听到他结婚,害怕我的身份被人轻而易举的取代。但每次从老友嘴里捕捉到王以太三个字时我又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听:他也换了份更合适的工作,他爱上了摄影,他又长胖了一点,他又清瘦了一点,他一直单身,带着新买的单反拍遍了大街小巷,他半年前一个人游遍了新疆,拍的一套图获得了国奖。

 

 

 

那些流逝的岁月像走马灯在我大脑连续放映,黑白默片被赋予声与色,关于他的落寞,郁愤,惆怅,但大多数回荡着快乐的笑声,轻灵鲜活生动的一遍遍在我脑海里重演。

 

 

 

我终于发现了横亘在我与王以太之间的悖论,我们是彼此的半身,除至亲之外最了解对方的人,我好想他永远幸福,但又阴暗的希望只有我能给他幸福。如果说我有必须实现不可的愿望,那一定,只会与他有关。

 

 

 

“以太”依然用参透了一切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思绪影响到他,让这个只有一天寿命的灵体刚刚陪我在四维空间过了半生。

 

 

 

我向前几步用力抱住他,抱住以太的皮囊再重拾自己的心,把两年未说给他的话再次弥补给他听。

 

 

 

他被我撞了个趔趄,又垂下眼帘回抱我,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我也爱你。”

 

 

 

山涧清风徐来,把他最后一个音节吹散在空气每一粒分子间,先是四肢,然后是躯干,透明到透过身体看见身后的景致,仿佛他是绿树,山石,燕子,或林中的一切事物。他从山中来,山神又带他走,风打扫的树叶落成一小丛堆积在他站过的地方,天地之间重归宁静,绿树依然挺拔,山石佁然不动,燕子归于天际,四周只余潺潺水声和鸟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怀抱中留下晶莹剔透的粉末也随风刮走,我一直很想念王以太,很想很想,而此刻这份思念更加痛心彻骨,我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思念如虫行皮中,爬过肌肤血脉,一圈一圈盘紧我的心脏,让我的眼眶发烫。

 

 

 

山神用燕子和泥土捏出一个王以太的肉身,揉进所有我对王以太的记忆,我回顾了整个青春到即将而立的记忆,怎么相遇,怎么相爱,怎么纠结的与世俗博弈,怎么遗憾的败给现实。

 

 

 

我疾步跑到帐篷里面,登山包里放着的手机显示无信号,顾不上营地有无人照看,我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到开阔的地方,看到左上角显示出一格信号就拨出电话,那是我唯一的紧急联系人,通讯录的第一位。我喘的非常急促,握着电话的手不住颤抖,我害怕电话变成忙音,让我好不容易拾起的勇气如烟消弭。

 

 

 

“.....喂?”

 

 

 

谢天谢地,那边不消几声就接起了电话。

 

 

 

“以太,是我。”我急不可待的说,“听我说,和你分开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我每天都像在乌云中,我想和你结婚,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那边轻轻的笑了,“我一直在等你。”

 

END

*安拉:伊//斯兰/教的创世祖

*Pink Floyd:摇滚乐队,其实只有一个成员来过中国,所以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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